优秀的青年教师是同学们学习上良好的引路人,他们潜精研思的科研学术精神,指导着学生脚踏实地严谨治学。
本次,我们有幸邀请到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包慧怡老师,请她为我们讲讲自己的求学经历、教学工作、科研工作等等,帮助大家更深入了解学院老师们的工作和生活。
复旦大学外文学院青年教师 包慧怡
简介
包慧怡,爱尔兰都柏林大学中世纪文学博士,复旦大学英文系讲师,研究中古英语宗教诗歌及中世纪感官史,及8-15世纪手抄本中的图文互动,上海市“浦江人才”学者。出版诗集《我坐在火山的最边缘》、散文集《翡翠岛编年》等。出版译作十二部,包括西尔维亚.普拉斯《爱丽尔》、伊丽莎白.毕肖普《唯有孤独恒常如新》、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好骨头》、《岛屿和远航:当代爱尔兰四诗人选》、《鲍勃.迪伦诗集III:像一块滚石》等,获首届书店文学奖。曾任教于都柏林圣三一学院文学翻译中心,现为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翻译家协会会员,复旦大学中澳创意写作中心副主任。
采访信息
采访嘉宾:复旦大学外文学院包慧怡老师
采访人:徐玮良,丁一凡
采访时间:2018年5月9日
采访地点:The Press
采访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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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为什么选择到都柏林研究古英语和中世纪文学?
我选择爱尔兰有个很实际的原因,我当时选博士论文的标题的诗人是位十四世纪的匿名的头韵诗人,中古英语写作的珍珠诗人,但是在中世纪神学和感官史的语境下研究他,所以还涉及盎格鲁—撒克逊(古英语)文化和图像学的内容。当时其实我也找了美国和欧陆的,但要能够同时带古英语和中古英语领域,同时还要满足我其他研究方向的匹配,选择面就非常窄。综合下来就只看到都柏林大学学院,那里有双导师制,古英语部分是主导师,中古英语的是副导师,副导师还是一位前天主教修女。机缘巧合之下,看到这个完美配置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我就选择了去爱尔兰读书。
还有一个原因是,欧陆和英美都交流过了,比较希望能去到不一样的地方,从来没有去过爱尔兰。我对爱尔兰的文学传统有好感,以前喜欢的诗人还有作家都是爱尔兰的,在各种因素的驱动下就去了爱尔兰。那里是个很适合读书的地方,没有像在纽约和伦敦那样这么多的社交活动,没有那么多的干扰和诱惑。在那里安安静静读书是个很好的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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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慧怡老师同导师夫妇
Q
您为什么选择来到复旦教书,而没有去到其他学校或国外工作?
有很直接的外因和内因,我博士读完四年,期间我父亲一直生病。在我出国前,他就被诊断为癌症了,但是后来情况有好转,所以还是决定出国。不过不敢一直在外面,完全没有想过留在那边。在欧洲,古英语和中古英语文学博士读六到七年很正常,和我一起入学的德国同事和爱尔兰同事去年才毕业。一方面是奖学金只有四年,不容我拖延;还有一方面是我比较念旧,本科和硕士都在复旦,还在复旦读了一年博士,只是后来退学了。所以在去爱尔兰之前已经在复旦读了八年书了。对于我来说,很多人生的第一次还有蛮重要的回忆都在复旦,所以很早就有一个可能幼稚的想法,希望能一辈子待在复旦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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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英国爱德堡灯塔
于复旦大学
Q
您对诗歌的热爱源于哪里?
小时候就很喜欢,本能喜欢写东西。小学开始自己写故事,学外语的时候自己写故事自娱自乐。学外语的时候,特别爱自己给自己编故事,每学新的外语,只要稍微能遣词造句,就开始练习画连环画或者写故事和诗。这就导致早期学了很多外语而浅尝辄止,但是学到一点皮毛的时候,就立刻用到写作里面,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习惯就保留了下来。
后来逐渐到中学,发现自己的兴趣和长处可能在于写诗。一方面是写诗比较快。故事和长篇小说都比较长,不是很有耐心,作为一个双子座,发现还是写诗比较爽。但是要是说从哪儿开始,这真的很难追溯。从蛮早开始,写诗就是一个习惯了。每个人都有观察世界和跟世界相处的方式,那作为一个深度社恐的孤僻的小孩,写诗就是我和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吧。
- 那您小时候是读诗读得比较多吗?
也没有专门读诗吧,就是外国文学读得比较多。记得很小的时候读长篇叙事诗比较多,《浮士德》《吉尔伽美什》《罗摩衍那》之类,既满足了故事的渴望又满足了语言癖,导致我小时候动不动就写史诗。在中学里自创了一种所谓泰戈尔体的史诗,写了一万多行,不好好上课。我数学特别差,数学课上就自暴自弃开始写诗,这是个不断自我教育的过程。05年左右,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日月光华bbs,在bbs上有诗歌板块。当时在上面发现很多优秀的作品和优秀的诗人,他们虽然大多不是文科出身,可是创作水平很高。当时在bbs认识了很多人,大家会一起交流诗歌的东西,都很认真地在对待这个事情。但是后来出了国就搁置了,现在也很少有人用bbs了,也是因为它不像之前那么纯粹了。写诗是一个人的事,不需要欣欣向荣的表象;沙龙的氛围对于文学其实是很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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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圣三一学院
Q
为什么会想到开公众号?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这个主要也是想备份作品嘛。之前有bbs,后来用了豆瓣,但是都出现了一些问题。后来发现了微信这个平台,操作比较简单方便,是一个很好的备份的途径。
一开始是和我先生一起做的,但是现在已经变成我一个人在做了。因为手头的工作比较多,所以这两年没有很多时间写自己的东西,之前和先生一起合作的一本图形小说也已经拖稿很久了。这几天一直在公众平台发一些自己的涂鸦,因为对于画画我完全是门外汉,也不会有什么压力,算是在工作之余一种放松的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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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2017年国际中世纪年会 中世纪剑道工作坊
Q
您主要进行过哪些科研工作?
科研工作主要有三个方面。第一个就是我的老本行,古英语和中古英语研究,再细化一点就是感官史语境下的中世纪文学研究。这些基于博士论文的研究已经做了很多年了,最近主要是在做中古英语抒情短诗。
第二个是从本行中延伸出来的,关于中世纪手抄本中的图文互动关系。因为当时用来抄写的动物皮非常精贵,很多手稿的羊皮都是会反复利用的,很有趣的一点就是可以在一本抄本上看到这本书制作的整个过程。它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讲自己的故事,页边空白处也会有抄经员随手写下的有趣的评论和涂鸦。手抄本是有血有肉、会生长和呼吸的,而不是后印刷术时代在物质形式上一旦出版就定形的书,这是我觉得它非常迷人的一点。另外我个人也有个小野心,想要把东西方的手抄本放在一起做对比来研究,包括波斯、土耳其、印度的细密画抄本,因为图像学上有很多主题都是普世的,这种横向的梳理也是非常有意思的。
第三个就是翻译方面的。我在三十岁之前是个比较勤奋的译者,出版了十本译著,大部分都是我喜欢的作家。那时是把翻译看作一种抵御孤独的生活方式,比较注重翻译本身的过程,对于理论之类的兴趣不大。现在基本只进行诗歌的翻译,尤其是非英美国家现当代诗歌的译介和研究,因为它们得到的关注度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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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您与陈杰、姜林静老师开设了关于诗歌的课程,那么您认为诗歌对于当代青年的意义是什么?
其实意义这个东西是很难说的,更多的时候是一种生理需求。诗歌不能让任何事情发生,但是可以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在读诗的过程中,人自身的体质是在发生改变的,在那些极美的瞬间中沉浸过,对于其他不那么美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大的渴望了。如果非要说意义的话,诗歌对于年轻人是一种保护吧,可以让大家行进的速度慢一点。现在一些同学似乎很着急想要摆脱大学里一心读书的状态,但可能几十年以后,大家都成了在各方面成功的人,回头看一下最珍贵的、但是无法重现的时光,就是现在这样心无旁骛、一心读书的日子。阅读的过程是真正塑造你、改变你心智的一个过程。人如果一辈子都没有过这样的一段专注的时光,是很大的缺憾。
读诗是文学体验中比较极致的一个领域。对于没有创作欲望的读者来说,读诗本身也是一种很好的认识自我和与外部世界关系的过程。听起来可能很抽象,但是它是非常真实地在发生的,像你真实地用肉身与这个世界搏斗一样,都是真实在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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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包慧怡 陈杰 姜林静
Q
您有什么想对同学们说的话吗?
希望大家可以珍惜现在读书的时间吧。但是同时多一些经历也是很重要的,我大一时因为好奇参加了很多社团,虽然最后只留在一个英语文学杂志社团 TwentySomethings 做主编,这种对新事物的尝试也是对自身边界的拓展。但如果大家一开始就用一个 Role Model 来先行预设自己必须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是有点危险的。因为这样后面做的事情就会带有很强的目的性,对于一些看起来没用的事情就不会去涉及,最后变成一个在用履历和经验搭积木的过程,回头看看是很没劲的。现在这个工具理性过于发达的时代,大家需要去做一些纯粹出于兴趣的事情。可能等你老了回看自己的青春,能记住的都不是那些“有用的事”,而恰恰是那些当下看似没有意义、不切实际的念头。人类文明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大多诞生于心灵在思虑一件事与下一件事之间彻底放空的瞬间。
法国哲学家加斯顿.巴什拉在书里写远古人凿舟远航。他们远航是出于实际的目的吗?任何实际的利益都不足以抵消在那个时代远航的危险。驱动他们的是梦想的力量,这种力量是非常强大的。虽然巴什拉只是在追溯远航的起源,但是这种描述对人本身来说也是适用的。大家十几年以后来看现在,会发现真正定义自己的就是那些虚幻的目标。虚幻不是一个贬义词。去追寻一种有现成模型的人生是简单的,不需要那么多勇气,人只要铁了心成为某个样式的人,无论历经多少障碍,最终一定可以成为,但那未必是一种奖励。照样板房装修人生的结果是可控且不会太糟,但最终你未必住得高兴。大家要学会走出舒适区,鼓起勇气,尝试着自己去发现一些东西,这才是你的人生,是没有人可以拿走的。在这个时代,我们需要多一点对生活的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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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伊朗马莱克手稿图书馆
通过对包慧怡老师的采访,我们对于外文学院教师工作和生活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和了解,也开始不断地反省自身,不断寻求自己真正的目标和梦想。
录音整理 | 丁一凡 徐玮良
编辑 | 包慧怡 徐玮良
*图片由包慧怡老师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