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里的客户和不好看的K姐
建国西路陕西南路口有个夜总会。
每天我下班的时候正好是夜总会的小姐们去上班的时候。陕西南路车流大,红绿灯时间长,站在路边等红灯的时候,就能看到她们三三两两的从四面八方走过来。穿着蹩脚的高跟鞋,打扮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和普通小姑娘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呢?在我偶尔围观了一次上流社会的晚宴之后恍然大悟。她们穿的那都是晚礼服。原本是很高端的,但由于各种原因——比如穿成这样却站在路边尘土飞扬的打出租车打不到了还会跺着脚骂,或者在路边买新疆人的羊肉串吃得油星四溅,使得她们生生看起来比晚宴上的名媛寒酸了一个层级。
有一天,绿灯亮了,一辆豪华SUV要右转,俩穿着蕾丝裙和小高跟的K姐要过马路,但路被前车挡了,于是K姐们停了下来,那个SUV也半转着弯停了下来。这时站在边上的我,得以看到了坐在SUV副驾驶位上的一个中年女性的眼神。
由于这个瞬间持续了至少有30秒。我得以从那位中年女性的眼神里看出了很多东西。
首先是她的身份。那台SUV有60多万,牌子我就不说了。正驾驶的男士虽然已届中年,但看起来身材健壮,年富力强。这位中年女性看起来已比她的男伴要略为年长。发型是一种过去被称为“刘胡兰头”,现在经过改良叫“沙宣头”的样子。她脸有些丰腴了,所以发型显得不是很配。他们的车不知为何没有贴膜,她的脸清晰的从车窗里这么透出来,直直的朝着那两个K姐。
说真的,那俩K姐挺不好看的。这么不好看,却要做K姐,必然面临巨大的难以克服的挑战。我幻想她们每天费尽心机的化妆,打扮,熬夜,拼搏……真让人觉得辛酸。但是那台车里的太太明显不这么想。
她的眼神很有戏,我觉得她在呈现面目表情方面是有天赋的,起码比我有天赋。短短的30秒,她一共呈现了嘲讽,蔑视,愤怒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先是嘲讽。这嘲讽是带内心OS的:“哟,出来上班了嘛!”“裙子那么短真是有伤风化。”
然后是蔑视:”好端端的坐车出来被这么一帮讨厌的女人挡了路!”
最后是愤怒:“停在车道上不走,是想怎么样?”“是想勾引我老公吗?!”“不行,不能让我老公看到她们!他是没有自制力的!””快滚快滚快滚“(继续瞪继续瞪继续瞪)
然后她回头瞄了一眼老公,发现男人正看向另外一边车道测算车距,于是放心。
继续扭头回来从嘲讽开始,周而复始。
最后,SUV远去,K姐们成功的过了马路。我也离去。
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次经历。
之前某年年会。吃完出来人太多订不到钱柜。同行多是客户。只有少量几个员工(还都不是善于应酬的业务员)。大老板腿一拍,”带你们去一个肯定有位子的地方唱歌!“
莫名被拉上了车。那时我还是个爬格子的小文案。
然后就到了某金碧辉煌的K房。
客户们一人被发了一个美女搂着,我和几个屌丝同事坐在一边战战兢兢。唱歌的音都颤得像杨坤。
大老板酒过三巡后,看看坐在那里呆若木鸡的我们,专程过来很语重心长的说了如下一番让我记忆多年的话:“你们看看我们的客户多可怜。今天这几个都不是大老板,都是下面干实事儿的,他们是真正做贡献的人,工作忙,压力大,但因为长得不帅(确实几个人都有点磕碜),没有女孩子喜欢他们。只有到这种地方来,在这里才有漂亮的女孩子喜欢他们,陪他们说话聊天,真心对他们好。”
我问:“真的是真心对他们好吗?”
老板说:“人们说欢场无真爱,可现在哪里有真爱。这里反而单纯,过来就是开心的,哪里顾得上分什么真假。再说,小姐也挑人的,聊得不投机,你随时可以换一个,小姐又不会歧视他们。我们这几个客户,在这里都有相熟的小姐。”
另一个同事说:”客户也会被歧视啊?“(我们都以为客户只会歧视我们的创意)
老板说:”客户也是人嘛。他们也有自己的上级领导,也会被骂得像猪头。前几天有个客户失恋,追了一个女孩子十年,人家最后跟一个认识2个月的结婚了。”
后来我一直记着这些话,记着那天几个最后情绪崩溃的客户的模样。记着不是为了爆料,是因为我想通了不少道理。
KTV里的客户和不好看的K姐,其实都是些不完整的可怜人吧。那个建国路口的KTV,不管门口停着多好的车,永远有车失控一般的停在马路牙子上,或者是横在一片呕吐的狼藉中;也永远有不好看的K姐在凌晨独自瑟缩着走进兰州拉面点一碗肉汤喝得西里呼噜,这都同样是混乱和伤心的残余吧?
混乱和伤心大概是最不分职业,不论贵贱的。只有在混乱和伤心的时候,人们才是平等的。
坐在车里尽情的鄙视一个看似低贱的人,在意识里把他狠狠的等而下之,这是不对的。
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有钱人,想象他过得风光无比,觉得他有什么好伤心的,这也是不对的。
人都一样的,都是些稍纵即逝的泡影。活在各种互相看不起里混过几十年,这就叫愚蠢。
每个人都有掉入那种境地的可能,就是“KTV里的客户”和“不好看的K姐”那种境地。有互相帮扶,才有明天的。
唉,我说得不好。希望我说清楚了。
每天我下班的时候正好是夜总会的小姐们去上班的时候。陕西南路车流大,红绿灯时间长,站在路边等红灯的时候,就能看到她们三三两两的从四面八方走过来。穿着蹩脚的高跟鞋,打扮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和普通小姑娘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呢?在我偶尔围观了一次上流社会的晚宴之后恍然大悟。她们穿的那都是晚礼服。原本是很高端的,但由于各种原因——比如穿成这样却站在路边尘土飞扬的打出租车打不到了还会跺着脚骂,或者在路边买新疆人的羊肉串吃得油星四溅,使得她们生生看起来比晚宴上的名媛寒酸了一个层级。
有一天,绿灯亮了,一辆豪华SUV要右转,俩穿着蕾丝裙和小高跟的K姐要过马路,但路被前车挡了,于是K姐们停了下来,那个SUV也半转着弯停了下来。这时站在边上的我,得以看到了坐在SUV副驾驶位上的一个中年女性的眼神。
由于这个瞬间持续了至少有30秒。我得以从那位中年女性的眼神里看出了很多东西。
首先是她的身份。那台SUV有60多万,牌子我就不说了。正驾驶的男士虽然已届中年,但看起来身材健壮,年富力强。这位中年女性看起来已比她的男伴要略为年长。发型是一种过去被称为“刘胡兰头”,现在经过改良叫“沙宣头”的样子。她脸有些丰腴了,所以发型显得不是很配。他们的车不知为何没有贴膜,她的脸清晰的从车窗里这么透出来,直直的朝着那两个K姐。
说真的,那俩K姐挺不好看的。这么不好看,却要做K姐,必然面临巨大的难以克服的挑战。我幻想她们每天费尽心机的化妆,打扮,熬夜,拼搏……真让人觉得辛酸。但是那台车里的太太明显不这么想。
她的眼神很有戏,我觉得她在呈现面目表情方面是有天赋的,起码比我有天赋。短短的30秒,她一共呈现了嘲讽,蔑视,愤怒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先是嘲讽。这嘲讽是带内心OS的:“哟,出来上班了嘛!”“裙子那么短真是有伤风化。”
然后是蔑视:”好端端的坐车出来被这么一帮讨厌的女人挡了路!”
最后是愤怒:“停在车道上不走,是想怎么样?”“是想勾引我老公吗?!”“不行,不能让我老公看到她们!他是没有自制力的!””快滚快滚快滚“(继续瞪继续瞪继续瞪)
然后她回头瞄了一眼老公,发现男人正看向另外一边车道测算车距,于是放心。
继续扭头回来从嘲讽开始,周而复始。
最后,SUV远去,K姐们成功的过了马路。我也离去。
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次经历。
之前某年年会。吃完出来人太多订不到钱柜。同行多是客户。只有少量几个员工(还都不是善于应酬的业务员)。大老板腿一拍,”带你们去一个肯定有位子的地方唱歌!“
莫名被拉上了车。那时我还是个爬格子的小文案。
然后就到了某金碧辉煌的K房。
客户们一人被发了一个美女搂着,我和几个屌丝同事坐在一边战战兢兢。唱歌的音都颤得像杨坤。
大老板酒过三巡后,看看坐在那里呆若木鸡的我们,专程过来很语重心长的说了如下一番让我记忆多年的话:“你们看看我们的客户多可怜。今天这几个都不是大老板,都是下面干实事儿的,他们是真正做贡献的人,工作忙,压力大,但因为长得不帅(确实几个人都有点磕碜),没有女孩子喜欢他们。只有到这种地方来,在这里才有漂亮的女孩子喜欢他们,陪他们说话聊天,真心对他们好。”
我问:“真的是真心对他们好吗?”
老板说:“人们说欢场无真爱,可现在哪里有真爱。这里反而单纯,过来就是开心的,哪里顾得上分什么真假。再说,小姐也挑人的,聊得不投机,你随时可以换一个,小姐又不会歧视他们。我们这几个客户,在这里都有相熟的小姐。”
另一个同事说:”客户也会被歧视啊?“(我们都以为客户只会歧视我们的创意)
老板说:”客户也是人嘛。他们也有自己的上级领导,也会被骂得像猪头。前几天有个客户失恋,追了一个女孩子十年,人家最后跟一个认识2个月的结婚了。”
后来我一直记着这些话,记着那天几个最后情绪崩溃的客户的模样。记着不是为了爆料,是因为我想通了不少道理。
KTV里的客户和不好看的K姐,其实都是些不完整的可怜人吧。那个建国路口的KTV,不管门口停着多好的车,永远有车失控一般的停在马路牙子上,或者是横在一片呕吐的狼藉中;也永远有不好看的K姐在凌晨独自瑟缩着走进兰州拉面点一碗肉汤喝得西里呼噜,这都同样是混乱和伤心的残余吧?
混乱和伤心大概是最不分职业,不论贵贱的。只有在混乱和伤心的时候,人们才是平等的。
坐在车里尽情的鄙视一个看似低贱的人,在意识里把他狠狠的等而下之,这是不对的。
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有钱人,想象他过得风光无比,觉得他有什么好伤心的,这也是不对的。
人都一样的,都是些稍纵即逝的泡影。活在各种互相看不起里混过几十年,这就叫愚蠢。
每个人都有掉入那种境地的可能,就是“KTV里的客户”和“不好看的K姐”那种境地。有互相帮扶,才有明天的。
唉,我说得不好。希望我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