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野笔记｜春天治好你的拖延症了吗？
“清明”之后，又下了几场雨。接着，上海迎来了一连串异常明媚的好天气。天蓝汪汪的，让人看一眼，再看一眼——好想用手指戳一下，会不会层层起涟漪。
好天气固然让人欣喜，但春天到了尾巴上，亮敞天光让一切无所遁形，花朵在枝头的消逝触目惊心；不像阴雨天，濛濛如烟，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紫叶李的花跑得最早，那时候樱花、各种海棠开得正高兴，顾不上为前者遗憾伤怀。待樱花海棠们落花簌簌，紫叶李早就顶着一大蓬茂盛的彩叶，在阳光里哗哗哗恣意摇动。紫红、枣红、黄褐，一浪一浪，翻滚出不同的颜色层次。
“谷雨”前一天，从树下走过，看到紫红色的李子已经圆溜溜结在枝头，口水直流。记得几年前在重庆家中写《采绿》，小区有一处，满树红李子熟了，我天天围在树下观望。终于主人家慷慨相赠，允我随意采摘。我兜了满怀，开开心心回家洗洗，一口气全吃光。大部分酸酸涩涩，偶尔吃到果肉甜软的，像收到意外的礼物一样激动。
紫叶李开花的时候
叶子一浪一浪翻滚
结果子啦~
染井吉野樱刚开的时候，没有叶子伴随。一树白花，美得相当孤绝。等个几天，嫩绿的叶子生出来，整棵花树会变得柔软、蓬松。
“清明”前后几场雨，绿叶大受鼓励，嘭嘭嘭生出来好多，把小白花挤下了枝头。这样说好像对叶子同学太不公平了，实际上，怪不得它们；要怪，还是得怪春雨先生。
初初长叶子的染井吉野樱
几场雨下来，改变了花叶的比例
“清明”那天出门散步，去了开满染井吉野樱的道路。
小雨淅淅，全世界都是樱花的花瓣。风一来，树下的茶花、杜鹃花、南天竹、金叶女贞、大叶黄杨，都拼了命要接住抖落的春天。
有一年在拐角处看到一个精致的蜘蛛网，轻盈地兜住飘下来的花瓣。我觉得自己窥见了造物惜春的巧思，回到家激动不已地写下这么一句：“如同一个屏住的呼吸，时间定格在了花落的瞬间”。
然而此时，站在满是樱花的大道上，花落的瞬间一个接一个，惜春的巧思遍地都是，真要如“屏住的呼吸”，一路都得屏下去，恐怕只能活活憋死。
右边那张，当年被我命名为“一个屏住的呼吸”
雨过天晴，抬头一望——啊，枝头秃了！没了花瓣的光梗像张开的小爪子，一个又一个呼救的手势。过个几天，卵圆的小胖叶子密密纷纷，把呼救的手势遮掩起来。
再过几天，小胖叶子们欢天喜地的，把樱桃果子送出来：脆生生的青色，然后，红艳艳的了！
没了花瓣的光梗，像不像一个个呼救的手势？
来救场的小胖叶子，绿得很好看
樱花结果子，青色的，红色的！
常去的那个公园，我最喜欢临水的一株桃树。三天前红花绿叶正当时，转眼之间，红花大半都跌进了水里；再过三天，十个手指头就能把红花数完，空留一树尖尖细细的绿叶呆望水面。
“谷雨”那天各大博物类公号科普节气花事，其中有关桃花的一条最令我心动：“谷雨时候，江河上游冰凌消融，形成春汛，此时正逢桃花盛开的季节，因此也称桃花汛”。据说这时以桃花洗浴，能令气脉顺畅，两颊绯红似桃花。
今年江浙地区暖得快，桃花早在“清明”就开始败落，断然是等不到“谷雨”了。但这桃花浴还是让我浮想联翩。当年读《论语》，最喜欢就是那句“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忍不住乱猜，这“浴乎沂”，有没有桃花啊？
花开花落，对比鲜明
花没了，叶子也瘦，此时的桃树孤伶伶的
“清明”前开得旁若无人的垂丝海棠、西府海棠，也被这几场雨打得面目全非。有几株垂丝海棠，是每天上下班都要跟我碰头的。春来我已经习惯了它们红作一团又一团，红得胖胖墩墩、红得咋咋呼呼、红得快快乐乐。
然后，突然有一天，枝头的红云就那么不见了。无影无踪。叶子们好像也有点猝不及防，赶不上将曾经彤红一片的空气填满。于是，每天路过，我都想问那几株突然变瘦的垂丝海棠一句，你们冷不冷……
清明前，一树繁花；清明后，残缺不全……
突然变瘦的垂丝海棠，你们冷不冷……
最美的那一株垂丝海棠。背后的香樟没啥变化，新发嫩叶翠黄发亮，海棠却大变样了。
一场雨之后，总是雄赳赳的西府海棠垂下枝条
西府海棠。像不像叶子吃掉了花……
湖北海棠、楸子、杜梨、日本晚樱，开花相对晚一些，“清明”那几场雨，对它们没啥影响，雨后还是开得漂漂亮亮。
可是，“清明”之后阳光温柔、一片晴朗，这些花儿还是在靠近“谷雨”的时候走了。这回怪不着春雨，只能说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默默操纵一切。理智上当然知道这天地循环的大道理，但这么明媚的天儿，眼睁睁看着花没了，实在让人有点儿恼怒——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也敢偷花！
湖北海棠被偷走了！
杜梨被偷走了！
楸子也被偷走了！
蔷薇科春花，大多是一枚花瓣一枚花瓣地往下掉。但日本晚樱很奇怪，既会一瓣瓣慢慢凋零，也会简单粗暴一整朵地砸在地上。
一瓣一瓣飘落，好像还有点抒情的意思；整朵整朵砸，真不知道是负气还是决绝，总之是让人有点心惊肉跳。
整朵整朵落……
一瓣一瓣落……
这个季节，还有两种花的凋谢，特别能牵动我的心。一个是黄素馨，一个是山茶。它们也是整朵整朵完好地落下来。
黄素馨花朵轻巧，整朵也依然是“飘落”。有一年在西湖畔，黄素馨落了满地。一个爱花的姑娘捡了一路，通通放在外套的帽子里。后来自己忘记了，掀起帽子要戴，黄色的小花朵就顺着她的头发、脸颊扑簌簌往下掉。那场景至今不忘。
山茶花碗口那么大，落下来就是结结实实地一摔，敲得大地砰砰作响。像一记警钟，像当头棒喝——春天就要结束了哟！
那么，春天治好你的拖延症了吗？
反正我写完这篇就赶论文去了！你呢？
黄素馨的花掉了
山茶花，落得铿锵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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