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一次看罗梅罗的作品是什么时候?过去我从来没有听说你提到过他,但看起来这部新片还是深深地受到他的影响。
我是七十年代早期看的《活死人之夜》——不是刚上映的时候,但也没有隔很久。然后它变成一部邪典片,我又看了几遍,这使我又看了《活死人黎明》和《活死人之日》和罗梅罗的其他作品,比如《马丁》和《杀出狂人镇》。但他的丧尸电影中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部分还是来自《活死人之夜》和《活死人黎明》。
我是电影迷,不过并没有特别迷恋恐怖类型片,所以直到现在我都没怎么提到过罗梅罗,不管是在我自己的电影里还是在谈论电影的时候。但我当然还是个粉丝。通常我只是谈论一些别的导演,比如梅尔维尔、塔可夫斯基和萨姆·富勒,但我也喜欢类型片,因为我喜欢看别人怎么利用类型。它们就像画框,你可以在里面随便画自己的东西。
我拍过几部类型片。《离魂异客》是黑白迷幻西部片,《鬼狗杀手》是在颠覆武士片和杀手片,《控制的极限》是一部非常抽象的杀手电影,《唯爱永生》是一部伪装成吸血鬼电影的爱情电影,而现在我拍了一部僵尸电影。我不知道这个类型里有什么等着我,不过我不想做战争片——不管我有多爱萨姆·富勒,我也不可能去拍的。
Night of the Living Dead
Night of the Living Dead
The Dead Don’t Die
The Dead Don’t Die
是什么把你吸引到《活死人之夜》的框架?
我喜欢片子里的层次。僵尸是一个极其明显的隐喻,这就是为什么我这部片子在很多层面上都挺直白的。这是讽刺,是夸大了的,而且在某些地方很荒诞。罗梅罗当然是利用了僵尸的隐喻,但我认为关于片子里表露出的社会意识,他或许没有大家认为的那么有意识,这也很有趣。
《活死人之夜》可以说是我们这部片子的教母。《丧尸未逝》不是重拍,但它算是某种致敬或者扩展。作为一名导演,罗梅罗把低成本的限制变成了优势。《活死人》片子里的表演很粗糙,特效也很廉价,而且它的风格里有一种故意的尴尬,这种尴尬变成了优点,因为它强调了电影中的情境的尴尬。我很喜欢那种处理方式。
在我们的电影里,我也尝试利用一些限制,比如在白天拍夜戏,因为我们在夏天拍摄,夜晚很短。我们也不得不在拍开车的戏时使用所谓的“穷办法”。因为我们没钱拖车,拍摄真实行驶的车中的演员,所以我们只能在棚里利用灯光效果,然后加上特效背景。
僵尸一直是你的一个兴趣吗?
僵尸不是我的最爱——我更喜欢吸血鬼——但我了解电影里僵尸的历史,还有早期僵尸片,比如《白魔鬼》,它们更接近某种巫毒意味,未必半死不活的人屈服于他人的力量,被变成僵尸受到控制。现在罗梅罗……他完全抛弃了这些,所以我才尊称他为后现代僵尸大师。多亏了他,僵尸才成为某种现代神话。我不想听起来太学术,但是在《活死人之夜》中存在着某种理性主义的悬置。僵尸漂离了任何身份或意义。他们不再是来自于社会结构之外的怪物,像哥斯拉和弗兰肯斯坦;他们是破败的社会结构的残余。他们来自于内部;他们就是我们。在成为怪兽之外,他们也是受害者,因为他们并没有要求复活。
罗梅罗所做的对我来说很复杂、很美妙。我们现在对僵尸的印象——移动缓慢、半死不活——就是因为他。在《丧尸未逝》中,我们以很明显的方式附和这种商品拜物教以及资本主义无尽消费遭遇的死胡同,而这些主题他都已经描绘得非常精妙。
Night of theLiving Dead
On the set of Night of the Living Dead
关于利用这个隐喻来探索当代社会的状态,罗梅罗给了你什么启示?
正如《活死人之夜》,《丧尸未逝》也是反映了社会的,即使我的真实感受是反对赋予美国人任何一元化的印象。我最大的关切则是环境危机以及我们对这个问题的否认——你要在电影里涉及到这个问题都会冒犯到人们。对我来说这很可怕。我支持对美的同理心和生命的神秘。我并不想拍一部造成分歧的电影,但它确实是沉思的,正如罗梅罗的作品那样。
我们从《活死人黎明》中借用了僵尸拥有残余记忆的概念,他们会被吸引到曾经居住的地方或者曾经使用的物件那儿。然后,在《活死人黎明》中,女主角拒绝自己的从属身份这一点也很有趣。在《活死人之日》中他也安排了一位女性科学家,她是片中最强的人物。当然也有《活死人之夜》中,黑人角色是唯一一位还能理性思考的,却被美国内在的种族主义边缘化了,而讽刺而悲剧性的结局则是他被威权所杀,他们以为他是活死人,而他其实是一位幸存者。
Dawn of the Dead
除了叙事之中明显地致敬了罗梅罗,在视觉或风格上《丧尸未逝》有受到他的影响吗?
我们确实是在到处致敬罗梅罗,甚至我们整个制作团队都自称“影像十一”,因为罗梅罗当时所在的制片公司叫“影像十”。罗梅罗混杂僵尸们的妆容、服装,这点给我启发。有时候只是他电影中僵尸的动作都能启发我——而他们都是以不同的方式移动。不是那种我们见过的经典的举起手臂、面对着你走过来。另外,罗梅罗的僵尸们都穿着普普通通、在他们变成僵尸之前的平常人的衣服——我们也借用了这个。
我们能找到的唯一一部像《活死人之夜》里的那部乙烯基车篷的六八年庞蒂克是白色的。不过我们还是买了下来,然后聪明的道具师杰夫·布切做了研究,找到了《活死人之夜》中那部车子正确的颜色,叫做“锯棕榈绿”,然后把我们的车涂成了这个颜色。虽然当时罗梅罗这部电影是黑白的,但杰夫坚持要让我们的车是相同的颜色。他愿意这么搞真是太好了,我开始给我们的车拍黑白照片,看起来跟罗梅罗的车完全一样。
On the set of Night of the Living Dead
我最近读到一篇罗梅罗八十年代早期的访谈,有人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会吓到他。而他最恐惧的不是任何超自然之物,而是原子弹和随机的暴行。于是我就在想:你还怕什么东西?
说实话,我最害怕的是自然在以史无前例的速度衰退,而大家都只是在考虑该买什么鞋子。这让我非常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