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父亲：你离开的第一年
今天是爸爸的周年忌日。
(St Petersburg, 2015)
《你离开的第一年》
In Memoriam. My Father.
一．
忽然间屋子里充满了鲜花
纯白百合，香槟玫瑰，天青桔梗和素心兰
深粉色毛茛。来自两周前的婚礼
大部分已扎好送了客人，一份早春手信
但远远送不完
我目送它们凋残，一些日子里
仿佛获得了永生：饱满坚凝，停留在
极尽繁盛的绽放。一旦轻触
却会造成全面溃败，一朵解体的玫瑰
比罗马的天空更难挽回。
二．
心不会破碎于最深的悲伤
丧失有不可呼唤的名字。
父亲从轮椅上站起，挽我走下落日礼堂
我感到手臂上步履蹒跚的重量
命运的漩涡中央
不是他将我，而是我将他的手交付
那个侧立的白衣人：
“若以时光盟誓，一切人确是亏折的”
花瓣和平均律降下骤雨
润湿父亲在尘世的倒数第五个黄昏。
三．
“癌症是他佩戴七年的黑色英勇勋章——”
啊呸！是什么样的水调唱这样的金兰
婚礼的花束与葬礼的花束
是屠龙的天使静待青鸾
是雪白向深白注射青白
人是仪式的燃料呵，生者落空的告解
是树影在月表对峙树荫
是熔岩向海盐问起冷却。
我的锤与钉之间高悬着
娑婆以西
净土以北的堰塞湖
我钉死的不是父亲的棺木。
四．
认领过骨灰的人
识得了密勒日巴算不上神通
住进了涡流深处的你
骨节圆润如获金身。
或许泪珠有播种的季节，闲坐是收成
空心人未及参详的宝树
吹动一池色空的鹦鹉；可是时空都空了
剥尽莲蓬也是个空，我易染的空躯
压实了宝玉，蛀空了草席， 我没能传递的唇形
说尽了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轮回深处辐轴勾连
碾过透熟的泪珠，离心它的四季
观看浓雾里净土的沉浮。
五．
断七那日
一个和尚迈出庙门
笑嘻嘻赞叹头顶的明月。
六．
编年是
你曾误以为梦的一切。
爱，无法雕刻的墓志。
(2016.3.2 - 2017.3.2)
(Cottesloe, W.A.,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