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夏天,暑假,叔叔带我去国家图书馆。他去借书,说带我去见识一下什么是国家图书馆。这个老一代的牛津人可能不会想到,就是那次国家图书馆之行,让我结识了一位我之后追随了二十年的智者。
叔叔去借书了,把我放在放映厅,当时上映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劫匪亡命天涯的奇怪爱情故事,有点儿血腥暴力,有我不能理解的男女关系,荒漠,蛇响,还有那听了第一耳朵就无法忘记的声音。那个声音就一直在我脑子里,沧桑感是当时的第一印象,对于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年纪的我来说实在太有吸引力了。但我不知道这个声音是谁,我尝试问,但也不知道去哪里问和该问谁。
98年我有了第一台电脑,不用音响CD机播放音乐转为用光驱播放,超级解霸帮了不少忙。那个声音我还是没找到,但我知道那电影叫《天生杀人狂》。我还买到了D版VCD。小心藏起来,因为D版的封面为了刺激销量做的太像H片了。会有时候放这个电影仅仅为了听那首歌。看片尾的字幕我知道了这个我喜欢的声音属于一个叫 Leonard Cohen 的人。
99年我有了拨号网络接入,认识了MP3这个玩意儿,接触到了Napster。在缓慢的56K网络中,P2P软件让我接触到了很多我以前从未听过的音乐。我找到了 Leonard Cohen 和那首萦绕我三年的 Waiting For The Miracle。
2000年左右,我在北大新青年的音乐聚义厅里流窜,那里是我接触到更多新音乐的一个据点,但记忆中很少有帖子详写科恩,因为那时候我们喜欢的还是美国和英国已经被认作经典的、后来变成主流的和当时正在崛起的新分支的那些音乐。对于科恩这样一个说是“摇滚”谱系又不太像的来说,早早的就变成了非常私人的选择。自己听,和其他人没有聊起来的点。
2001年,我买到了专辑Field Commander Cohen: Tour of 1979的原盘,是打口店老板念在音乐兴趣相投半卖半送10块钱给我的,因为在这个小城里我会挑走他那卖不出去而不得不放在角落的Trout Mask Replica。当年,科恩发行了时隔九年的新专辑《十首新歌》,但我没买到。感谢Soulseek的出现,我听到了In My Secret Life等新歌。最难忘的是,那时候在很多地方电视台分支频道仍在播出的Channel V,居然有科恩的MV可以看!
2002年,认识的几个朋友在西祠胡同建了地下丝绒和老李的专题论坛,记得好像还有老汤的,我就有想法开个科恩的。忘记什么原因了,最终没有在西祠开成,但是那时候网上很多免费搭建BBS论坛的服务开始兴起,我就在一个平台上建了一个,并且找了好多科恩的资料写在论坛里,国内当时几个写过科恩音乐的人也陆续注册登录了这个论坛。免费的终究难以靠谱,运行了大约8个月左右,平台挂了,幸好提前下载了整个论坛,刻录在光盘上,可那光盘现在在哪儿,成了迷。
2004年,我已经有了4张科恩的CD和基本所有录音室专辑的MP3。试图在网络上重建科恩的论坛,但因工作繁忙而搁浅。在法兰克福看到了科恩所有的专辑,怎奈囊中羞涩。
2005年初,加入Leonard Cohen Forum,讨论,交流,私录流通,让我一下子意识到我的同好遍布世界。细读各种帖子更是让我觉得没有任何必要再读中文世界里关于科恩的资料,因为语言、宗教、历史、信仰的隔阂,还有对60年代以后的主流音乐的惯性理解,都成为更好理解科恩诗与歌的障碍。
那时候科恩正在打官司,本用来养老的钱统统不见了,而赢了官司却也没能把晚年的物质保障追回来。
得益于FoPP,HMV,eBay等渠道,快速的收集到了科恩的全部专辑,然后又开始收入每张专辑的首版黑胶,之后又收入了不少科恩的首版诗集,而传记是我最感兴趣的,从第一本英文传记到当时市面所有的关于科恩的书都一一买了回来,包括当时最新的《渴望之书》。
2007年末,开始有科恩需要解决养老金问题而要重出江湖再登舞台的消息时不时的飘一下……终于,在论坛上看到了科恩要正式开始复出巡演,在欧美两地安排了大量场次。离我最近的有四五场,我选了2008年6月和7月的两场。抢票啊,两场的票大约花了我200多镑(大约2600人民币),当然,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应该再买更贵更近一点的票。
第一场在Glastonbury,成为G节历史上的最佳现场;第二场在伦敦O2,后来被制成了现场专辑《伦敦现场》发行。到现在都记得在夕阳下数万人合唱《哈利路亚》的场景,到现在都记得O2场地里我前排的妈妈带着儿子一起看科恩演出,拭泪的动作从开场到结束。我更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变成一个“追星族”。
2008年科恩74岁生日那天,我终于重新开了关于科恩的站点,建了一个博客。
亲爱的Leonard:
生日快乐!今天是2034年9月21日,是您的一百岁生日!
38年前,我在中国国家图书馆里第一次听到您的声音。26年前,我在Glastonbury和London连续看了您两场演出。同年,您74岁生日那天,我开始记录关于您的点点滴滴。26年过去了,您已期颐,我也过知天命之时。我想您一定还住在那诗歌之塔,继续谱写着忧郁,而我或许早已栖身一隅,仍旧等待着奇迹。
谢谢您的诗与歌,陪我走过这38年。
祝您身体永远健康!
- 北京时间2008年9月21日于伦敦国王学院Strand校区
2009年4月我加入 LeonardCohenFiles 的“美丽失败者画廊”,算是“入伙”了。科恩老爷子仍旧在巡演的路上,密集的场次,场场演出超过3小时,让人惊叹!75岁生日之前,老爷子因为疲惫和感冒而晕倒在了西班牙瓦伦西亚的舞台上。幸好问题不大,让人心悸一场。
亲爱的Leonard:
75岁生日快乐!
得知你三天前在西班牙演唱会上晕倒的消息时非常紧张,幸好你一切安好。忧沉着漂过了四分之三个世纪的你,该多多保重!今天,你在西班牙巴塞罗那还有一场大型演出,预祝你演出顺利!今天,在纽约你曾经青春过的切尔西宾馆和你的家乡加拿大蒙特利尔都有为你办的生日聚会,而这里,伦敦,我把你的黑胶唱片重复放着,再细细体会里面那些忧郁的寓意。08年看完你的演出后终于实施了自己十几年的心愿,开了这个小站。09年收集了关于你的大量资料,比以前十几年的总和都要多。如果一切顺利,10年我会寻访一些你以前的逗留之处,把这个小站尽量更新好。这个小站今天也满周岁了,希望它能让我结交更多同样喜欢着你的诗与歌的人们。
Lenny,祝福你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 北京时间2009年9月21日9时9分21秒于伦敦罗素广场
这一年,我见到了Lou Reed夫妇,签名合影,老头喜欢我带来的唱片和签字笔;看了Blur的海德公园复出,在Damon Albarn在我面前跳水时也跟脑残粉一样上去摸了一把;拿走了Patti Smith擦汗的毛巾,然后让同去的投射着羡慕眼神的朋友们都闻了一下;愚人节那天看了坐着轮椅演出的The Fall;和从南部海岸赶来看Devo复出的中年教师一起蹦,差点儿把相机甩到楼下;没想到Moby的现场居然如此嗨;Neil Young的演出返场时突然间Paul McCartney窜了上来合唱 A Day in the Life,本能般举起相机一通连拍的我被安保看到给了个抹脖子的警告;Black Box Recorder的复出演出真是烂啊,特别烂;Pixies、Yo La Tengo、Peter Murphy、Daniel Johnston、The Flaming Lips、Tori Amos、Depeche Mode、Dirty Three、The Breeders……除了见到Lou Reed,我想我宁愿不看其他,再看一场科恩老爷子的现场。
2010年,我偶然间读到了科恩七十年代时期的经纪人写的关于音乐圈的书,书中有整整一个章节都是关于科恩的,但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自私自利、懦弱推责、玩弄女性,完全颠覆了以往读到的科恩形象。这也让我在搜索收集到的所有资料前用另一个角度重新思索。人非圣贤。8月底,收到了附有导演Tony Palmer亲笔签名的纪录片《Bird On A Wire》DVD。不知不觉,他又老了一岁。
亲爱的Leonard:
76岁生日快乐!
不知不觉一年飞逝。我没有如愿去你曾经走过的地方,也没有再去看你的演出。两年前你开始巡演,今年8月12日,你已完成了200场全球演出,而且你还继续在路上。其实,我非常想去你年底在拉斯维加斯的最后一场演出,可是昂贵的旅费和门票让我打消了念头,只能祈祷你明年出新专辑的时候再能看到你的巡演。你的资料收集的越来越多,看的越多越不敢下笔写,于是写你中文传记的计划就一直停留在初始状态,特别是比较著名的几本英文传记中又有不属实的段落,这让我煞费脑筋去核实。不想草草翻译一本了事,还是让我慢慢体会吧。这个小站两岁了,寥寥几篇。也许,这样慢慢体会最好 :)
- 北京时间2010年9月21日5时31分05秒于伦敦撒泽克街
2011年,科恩停了巡演,在录制新专辑。我把所有的东西运回了中国,他的诗集小说电影唱片统统越过大洋回到我成长的地方。年底的时候,论坛上所有人都翘首以待新专辑的消息,我基本天天去刷。经由全球站长Jarkko介绍我联系上了老爷子的经纪人,尝试进行专访并为国内某单位联系中国演出,被婉拒,因为老爷子当时拒绝了一切采访。同时,我把08年建的博客也转到了豆瓣小站上,一直更新至今。
2012年1月18日,先于老爷子新专辑 Old Ideas 发行之前,在同一天发生了两件重要的事:老爷子官方网站收录了我的站点,放在了官网“朋友”这个类别里;老爷子经纪人发邮件问我是否在伦敦(因为全球站长Jarkko那里的资料里我一直是在伦敦的,他不知道我回中国了),说老爷子会在伦敦有新专辑试听会,希望你也能来。时间,距离,日程,唉,留下一个巨大的遗憾。老爷子发了新专辑后又开始了巡演,一演就是整两年。我没去看任何一场,因为总感觉我要看的第三场不在这个时刻。
9月份,被称作最好的科恩传记上市时我就赶紧买了,但读完觉得跟预想差不太多,没讲清楚的事儿依然没讲清楚。英国版比北美版在图片资料上好太多了。随着老爷子继续出新专辑继续巡演,新一代的乐迷开始关注这个传奇般的人物,市面上就出现了大量的关于老爷子的书籍,一一买回来发现绝大部分都是跟风之作。只期待将来会有犹太人来好好写写这个犹太人吧。时下,还是就看科恩他本人自己说的吧。
一直尝试写关于他的点点滴滴,但是确实能力有限,更别说各种惯性思维下的想当然和粗心大意了。15年,在几个熟识朋友的群里我写了科恩一句大热门歌词的翻译:罅隙存万物,光芒于此入。后来做成图发在了公众号里。ID是“朱峯”的朋友在后台留言给我指出这个翻译的后半句是有待商榷的,英文原文是指进入的方式,而不是进来的地方。当时我看了留言,立刻回了,感谢他的指正。于此入该是如此入。后来,这里的订阅者中也陆续有人说起这个问题,我把凡是看出这个低级错误的朋友都放进了蜂鸟组。求共勉。
我是个不合格的粉丝,半吊子的更新者,用坚持这个充满力量的词贴在我身上也会让我不舒服。13年初开了这个微信公众号,14年下半年开了新浪微博。就这样三天打鱼两个月筛网的更新着。14年15年,都没有巡演,直到16年底众所周知的永远都无法再有巡演。
这二十年,因为老爷子,碰到很多,有趣的,有目的的,各色事与人,这里则大多没有写出来。就像订阅本站公众号时的自动回复中所说,这只是个“和您一样喜欢老爷子的诗与歌的小伙伴的信息分享之地”。这里慢悠悠,这里没有使命感。
Leonard Cohen
和这世间的纷纷扰扰
Cohen官网收录的唯一中文乐迷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