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丨作为旅者的作者：日本古园风土记丨城市笔记人

旅行永远是建筑师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群岛BOOKS也上架了各种建筑师旅行主题的图书，从Le Corbusier 和 Klipstein 的东方之旅，到筱原一男欧洲旅行摄影集、Venturi 的罗马，以及 Miralles 关于建筑师壮游手稿的博士论文，还特别制作过“建筑师的旅行”系列翻书视频（Le Corbusier、Álvaro Siza、Jürg Conzett、Aris

onstantinidis）。今天介绍的是建筑师陆少波在日本留学期间走访各地古园林写成的导览书《日本古园风土记》，同济大学出版社出版，由城市笔记人撰文推荐。文中照片和图纸，如无特别说明出处，均为本书作者拍摄和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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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笔记人

建筑师陆少波在这本图文并茂的小册子里给自己提出了一个颇有挑战性的要求，他想把自己在日本留学期间去过的80来个名园名所的旅行经验以时下流行的建筑专题游指南手册的形式分享给大家。为此，他认真地手绘了每一个园子的总图和剖面，尽量客观地提供它们的建造与历史信息。同时，他坚持认为它仍然是本个人的笔记，他给他的这本小册子取了一个很长的名字：《日本古园风土记：一名建筑学人的旅行笔记》。

大仙院, 从室内看方丈东庭和亭桥

瑞泉寺, 方丈石庭

退藏院, 总平面图

在我看来，书名本身直接讲出了这本小册子重点、特点亦或是难点。我们所熟悉的建筑类旅行笔记，格式体例多像和辻哲郎1918年5月记下的《古寺巡礼》。一位酷爱艺术的日本文艺青年跟两三好友在暮春时节遍访奈良各大寺庙，每一篇的开头都清楚地给出参观的具体时间、地点、同行者的名字，然后给出了针对造像、绘画、建筑主题的讨论或随想。这类日记体游记的好处有很多，它相对完整，不那么条块化，可以跨时空勾连，特别是那些描述性文字在影像不发达时代常能提供给读者发挥想像的质料。从歌德、丹纳、拉斯金到柯布西耶，都发表过日记体游访建筑笔记，他们以第一人称“我”向读者输送着即时的所见所感，还借助记忆或日后的编撰，提供了他们评判建筑的原则和标准，偶尔还会表达某些不成熟的观点。读者似乎对此并不纠缠，通过在上下文，读者能猜得出文中的“我”是初到此处还是再访，文字间偶尔显露的“不成熟”多会令读者会心一笑。而日记体游记的缺点也很明显。就一个人在那里讲，如果那人不是布克哈特那样极其克制的讲述者，而是强悍如拉斯金，一本建筑旅行游记就很容易充斥着情绪和意识形态说教。陆少波似乎不想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作者，虽然他坚持把这本小册子命名为“一名建筑学人的旅行笔记”，文中并没有出现一个喋喋不休的“我”。简要的地图、地址、历史信息，短且中立的评语，确实让这本“旅行笔记”读起来更像《东京建筑Map》那类专题旅行指南手册。

然而我们都知道《东京建筑Map》是集体编撰的成果。摄影师有三四位，编撰者有六七人。释名和点评文章节录自建筑史书或经典文献。《东京建筑Map》的中心主题是东京代表性的现代建筑，而来自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立场的评论者观点之间呈现出跳跃的杂合，犹如某个专题会议的文集。甭管其中某人的观点是否偏激，当许多观点走进合集时，它们就像文本之外的当代生活，显露出矛盾和差异，把判断和选择留给了读者。

比较之下，陆少波的这本小册子已经告别了拉斯金的《佛罗伦萨早晨》，也并不真地像五十岚太郎等人编撰的《东京建筑Map》那般七嘴八舌，而“风土记”的提法还遥望地致敬着《风土》时期用德国哲学类型化地剖析了土地上的人群和人群所在的土地的和辻哲郎，那我是不是可以说，写作此书时的陆少波想要把相当个人主观的感受和非常辽阔的长时段研究整合到一起，且通过撰写此书，他也重新整理了自己的经历、记忆和认识？

修学院离宫, 夏季的上茶屋与远山

兼六园 成巽阁二层眺望之图, 1863, 成巽阁藏

在这个方向上，作为旅者的作者是有态度的。在陆少波提供的有关增村保造《清作之妻》、勅史河原宏《利休》、谷口吉郎与修学院离宫、岛崎藤村纪念堂的长评介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到，传统与现代这个在过去已经以各种面目出现过的真实或虚构的二元对立，构成了陆少波写作的隐含线索。陆少波身处现场时，很少会讨论立石护岸，也没有提及植被生态，讲的最多的还是以空间的方式提炼发生过去的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这些关系如何在历史中在地表上空间化的。这是让此书与其它建筑旅行手册不太可能重叠的地方，陆少波没那么痴迷建筑单体，在有限的评述中，他用语言穿行在剖面中，从里到外、由近及远，从街道进入室内，从室内看向盆地；这样的观法当然不新鲜，但也不古旧，而是“现代”以来的观法。当外部总是内部，内部也可以是外部时，仿佛主体和客体的角色、位置关系，甚至意识和潜意识的位置关系都时刻可以反转，特别是在欧洲人的空间感降临之后，在日本古园古庭中寻找日本性成了几代日本建筑师的心结。

陆少波是了解这个心结的，因为他是坂本一成、筱原一男专著的译者，也熟悉谷口吉郎如何看修学院宫的。所以当他站在慈光院书院内，隔着绿篱，望见春日山和奈良盆地，沉入暮色时，他当想到这是Norman Carver拍过的视角，是筱原一男讨论透明性的地方，是向井正也提醒日本读者区分德绍包豪斯玻璃幕墙和纸障子物质差异的那种界面，还是奈良考古学家们通过文献精心修复且维系的中世晚期虚空观的证据。这或许回答了所谓关联性的问题，关联性在今天总是一个需要个体去发现或发明的入口。

奈良慈光院, Norman Carver 拍摄, Form and Space of Japanese Architecture, 1956

当然，此书的读者得有一个心理准备，在日本观景跟在世界其它地方观景已经差不多了，镜头对着的枯山水宁静致远，镜头背后人满为患。陆少波镜头内的古园多数空无一人，那是他耐心等待捕捉到的瞬间吧。辛苦了，作为旅者的作者。

陸少波，建筑师，上海交通大学博士生、日本东京工业大学与同济大学双硕士。曾任职于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李兴钢建筑工作室，并外聘于中国美术学院、东南大学参与设计教学与研究。关注建筑构成论、可持续建造和环境论，并长期研究江南地区的水乡风土。

城市笔记人，自由撰稿人。

日本古园风土记 

目录

－序 王方戟
－奈良
法隆寺，唐招提寺，东大寺，新药师寺，兴福寺，旧大乘院庭园，依水园，春日大社，慈光院，室生寺，当麻寺，净琉璃寺，长谷寺，今西家
－《清作之妻》与村落共同体
－京都
清水寺，智积院，平安神宫，南禅寺，金地院，无邻庵，高台寺，建仁寺，曼殊院，修学院离宫，诗仙堂，银阁寺，东寺，西本愿寺，涉成园，角屋，二条城，京都御所，吉田家，北野天满宫，大德寺，大仙院，龙源院，高桐院，瑞峰院，黄梅院，妙心寺，退藏院，仁和寺，龙安寺，金阁寺，圆通寺，高山寺，天龙寺，桂离宫，西芳寺，待庵，东福寺，醍醐寺,平等院
－修学院离宫与谷口吉郎
－美，毫不动摇, 《利休》的审美世界
－关西
石山寺，光净院，净土寺，箱木千年家，大阪城
－四国
闲谷学校，冈山后乐园，仓敷美观地区，严岛神社，栗林公园，高松城
－东北
中尊寺，毛越寺
－中部
善光寺，吉岛家，日下部民艺馆，马笼宿，白川村，江川邸，兼六园
－岛崎藤村的文学与故乡
－关东
建长寺，瑞泉寺，称名寺，三溪园
－东京
小石川后乐园，六义园，新宿御苑，清澄庭园
－附录

每周书架 2022年10月14日－20日

• Empathy as Function: The Schools by Emil Jauch, Quart Verlag, 2022  新书

• Dixit 04: On Process Jan Kinsbergen/David Klemmer, Caryatide, 2022  新刊

• Manor Lessons: Commons Revisited, Teaching and Research in Architecture, Park Books, 2021  新书

• Fez Lessons: Industrious Habitat, Teaching and Research in Architecture, Park Books, 2020  新书

• 日本古园风土记, 同济大学出版社, 2022  新书

• Tropical Toolbox, LetteraVentidue Edizioni, 2020

• Kazunari Sakamoto: Lecture, Quart Verlag, 2016

• Geostories: Another Architecture for the Environment, ACTAR, 2020  补货到店

• The World of Madelon Vriesendorp: Paintings/Postcards/Objects/Games, 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Publications, 2008  补货到店

• Experimental Design: Visual Methods and Systematic Play, NIggli, 2015

• Jasper Morrison: A Book of Things, Lars Müller Verlag, 2015

• James Frazer Stirling: Notes from the Archive,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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