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是水边的桃花儿~
【按:蔷薇科的文章写了很长,照片也拍了无数,每一张都不忍舍弃。放在一起发大概信息量太大,所以打算干脆做成系列,今天只发“蔷薇科”系列的第一部分。分成几次来也挺好,这是植物中最美的族群,当得起反复欣赏~】
每年一到了春天,博物类网站或公众号就会发各式各样的科普贴来指导大家辨认蔷薇科的春花。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朋友面对着一夜之间就哗啦啦盛开的李花、樱花、桃花、梨花、杏花傻傻分不清楚,是吧?对了,还要加上一个美人梅!
有人会说,觉得花好看不就行了,干嘛非得纠结名字?
很多年前,在本科的文学课堂上,老师曾经问大家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大部分人,最后都不会成为诗人,也不做诗歌研究,为什么我们还是要读诗呢?——因为诗歌对世界那种很精微的观察和感受,能让我们保持对“差异”的敏感。
今天的世界已经把一切变得单一,虽然表面上物质极大丰富,却是单一向度的丰富,我们离真正的价值多元还远着呢;连我们的审美标准,都变得越来越单调,不是吗?而我为什么愿意花大量精力去“认识”那么多植物呢,并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知识丰富;而是,去辨认一种植物,实际上就是要在最细微处,领会万物的千差万别、领会大自然的多样性;大自然的巧思,正凝结在多样性当中。或者说,赋予万物精微的差异,是大自然写出的诗。
而蔷薇科的这些花树们,是大自然用春风写出的最美诗句。
所以我并不打算像科普文章那样,用专业的术语来告诉大家几种植物的区别(实际上我也没有能力冒充专家),只想从很个人化的角度,来分享我捕捉到的细微差异;这些差异,正是我眼中所看到的诗意凝结之处。
首先出场的是紫叶李,这是蔷薇科春花中开得较早的一种,基本上每年玉兰一开,它们就接踵而至了。这花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叶子的颜色——长期以来我觉得它的叶子是红褐色,所以又有名“红叶李”。以前认为有人非要叫它“紫”叶李是一种矫情,好像紫色给人一种高级感似的。直到有一天清晨,我从高处看到成排的这种树,阳光淋漓而下,把它们整个儿照透,枝叶翻动间,我发现它们的的确确泛出一种紫色的光泽。
下面这组照片,是我在不同的时间、站在同一个地方拍下的。前一张拍于三月中旬的某个下午,阴天,一树白玉兰耀人眼目,沿河开了整溜的紫叶李“雪花”满枝。后一张是三月下旬,清晨阳光温柔,把柳树晒得蓬蓬松松。玉兰已经光秃秃的了,紫叶李的花朵褪得所剩无几,就像积雪渐渐消融,裸露出了大地的原色。
紫叶李花开和花落。你看第二张的叶子,是不是确实带有一种紫色?
美人梅也是开花较早的一种,跟紫叶李差不多算同步。花朵粉红色,容易跟桃花相混。但美人梅是重瓣花,小小巧巧叠成一个规整的圆形;而桃花花瓣狭长,呈风轮状。另外美人梅的叶子跟紫叶李接近(本身是重瓣粉型梅花与紫叶李杂交而成),紫红色的卵圆形;而桃花叶子窄长,像小剪刀。
美人梅
左边美人梅,右边桃花,这张可以对比花型;跟上一张可以对比叶子
李花跟紫叶李一样,花叶同出,但后者紫红叶子、紫红花梗,而李花叶子和花梗都是很脆嫩的青绿色。花瓣比较细碎,常是成簇地开成一团一团的。我喜欢李花细长的花蕊(常常比花朵的半径还长),喷射成一个小小的半圆,老是让我想起小时候吃的跳跳糖——刚放进嘴里,就五彩缤纷地炸裂开来。
李花,叶子和花梗是脆嫩的青绿色
常有人说分不清樱花和李花。樱花有个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花瓣中央裂开一个小小的缺口。其实只有在看图谱的时候,才觉得这两种花难以分辨,因为微距镜头会打乱人的大小尺寸概念。当你实际面对这两种花树的时候,其实是能一眼看出差别的,李花的花朵要小不少,分布得也紧凑,不像樱花那样一开就是潇洒自在。
看到樱花的小缺口了吗,上面那朵最明显~
这张像不像和风手帕?
染井吉野樱
樱花品种繁多,要细分起来得写好几篇。但在上海的各大公园里,我们常见的还是染井吉野樱和大岛樱两种。两个品种都来自日本,前者先开花后生叶;后者花叶同出,新生叶子绿得很正。不过想要区分它们可得趁早,刚开花就去才能看得分明,因为稍微晚了,染井吉野樱也发出叶子来了。这时候再要细分,只好看看花梗和花筒上有没有细细的绒毛,如果有,那就是染井吉野樱。
这些年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垂枝大叶早樱,我只在南京的玄武湖公园见过一次。这花开得泼,从中心向外发散枝桠,然后又重重叠叠垂落生长,变成一把花朵织成的大伞。我站在伞中央,涌起一个强烈的冲动——好想拽一串下来吃掉!
为什么会是这种“吃货”反应?
你无论拿个什么玩意儿给一个小奶娃,玩到最后,是不是都是一个吃?这不一定解释成小孩子都馋,而是,用舌头去品尝,确实是孩子理解和认识这个世界最直接的方式,从中得到的“实感”最强烈也最真切。而看到美丽得不可思议的东西,你觉得没法解释它,于是涌起一个吃的冲动,也算是孩童本能在我们成年人身上的一点遗留吧 。
垂枝大叶早樱
梨花也经常被误认成樱花。但梨花白得一丝不苟,不含杂质,不像樱花常常带点粉。更主要的特点在于,梨花的花药(就是花蕊的顶端那里)是深褐或深紫色,白花瓣的衬托之下显得尤其醒目,一脸的小雀斑!
中学的时候,语文老师讲过一个小故事。说雨果曾宣称,如果有两个女孩子,同样美丽、同样聪慧、同样有钱,那我一定喜欢脸上有小雀斑的那一个,因为,“美丽就在于那一点点”。我闻之大喜、至今不忘。后来翻遍了雨果的书,都没找到这句话的出处,但还是深信不疑一定是雨果说的,这么好的话,必须出自大文豪之口!
不过我不怎么喜欢别人用“梨花带雨”来比喻美少女哭泣,觉得这用法有点琼瑶式的肉麻。虽然知道人家白居易“梨花一枝春带雨”是拿来媲美杨贵妃的,但“小雀斑”实在深入我心,总忍不住想,莫非杨贵妃是个麻脸美人?!
梨花,看那一脸的小雀斑!
杏花形状有点接近美人梅,小而圆润。要辨认也容易,杏花的花萼(就是包在花瓣外面的那一层)紫红色,待花瓣打开,花萼就会朝反方向翻卷。
有一个成语叫“望杏瞻蒲”,所谓“望杏敦耕,瞻蒲劝穑”,杏花开放是农时耕作的重要信号,所以农历二月又称为“杏月”。可见在古代,杏花有挺高的地位;但如今城市中杏花难遇,远不及同辈姐妹樱、桃、李来得常见。
古人喜欢杏,自然要用来作喻,于是美人往往“杏脸桃腮”。能用来形容肤色,说明它并非惨白如纸,而是白得有红润、白得有血肉。这么一说,心里又跳出来“杏眼圆睁”这个词,想想这“杏眼”如果不是说眼睛像杏子一样溜圆,而是说眼珠像杏花一样白——其实就是翻白眼啦!——是不是也挺有趣。
杏花,看最下面那一朵的花萼,翻卷得很明显吧?
“杏脸桃腮”,说完杏,来看看桃。讲真话,说脸白如杏,我觉得还凑合;但这腮帮如果红成了桃花,有点不堪设想……
还有个比喻也是匪夷所思——“桃花眼”。桃花眼究竟长啥样,从来没明白过。是说眼睛像桃花的花瓣一样修长妩媚么?
撇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比喻,回到桃花本身,我是很喜欢的。红的花、绿的叶,美得热热闹闹。在鲁迅公园见过紫红叶子的品种,花型更大,另一种风味。“三月桃花浪”,真好。
桃花
紫叶桃
蔷薇科春花中还有一拨,是那些叫“海棠”的大美人们,我们留到“系列二”里细说。想问我讲了那么多,最终你把它们都分清楚了没?是不是还是有点稀里糊涂的?——那就对了,“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
如果读完这一篇,逗引你想要亲自到户外去看一看、找一找、比一比,那才是我的本意和初衷。明天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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